我去訪問陳惠容啦。她剛滿18歲，是全國最小的婦女代表，又是全國最小的“三八” 紅旗手。我說：“鴨姑娘，你小小的年紀(jì)，一年收入五千元，本事真大！”她對我說：
哪里，哪里！我一只巴掌拍不響，這五千多元是我們一家5個勞動力合起來掙的。我的榮譽是媽媽轉(zhuǎn)讓的。沒有媽媽，就沒有我的現(xiàn)在。
1979年，我初中畢業(yè)，媽媽說：”現(xiàn)在黨的好，不割‘尾巴’，不消滅‘海（鴨）陸（雞）空（鴿）’，你跟著我養(yǎng)鴨吧！”我說：“姑娘訝跟著鴨屁股轉(zhuǎn)，人家笑話！”媽媽說：“誰會笑話？我8歲就甩鴨篙子了。” 我說：“你那是舊社會，‘餓得沒法，就去放鴨！”’媽媽嘆氣了：“咱們家，吃的多，做的少，么時候才能不吃國家救濟啊？”我見媽媽傷心了，趕緊說：“媽，我跟你去，我不怕丑了！”
說是不怕丑，走到荒湖野地看見同學(xué)來了，趕緊往草堆里躲。螞蟻咬臉不敢動。時間一長，人們都知道了，我才不躲了。
我們?nèi)野岬诫x村子四里開外的湖邊，搭上棚子。天天，我手拿一桿金槍，腳踏一葉扁舟，當(dāng)上了“鴨司令”。早晨，披著星光去；晚上，踏著月色回。一天三餐，由姐姐送來吃。夏天熱冬天冷，苦楚是不少的。
媽媽告訴我：“鴨子雖小，渾身是寶，國計民生不可少。”鴨的蹼能制藥，毛能做衣服、被子。這些過去我都不懂，只知鴨肉鴨蛋可以吃。
媽媽說：“餓不死的雞，撐不死的鴨。鴨子是直腸子，消化快，最貪吃了！一年365天，天天要把鴨子趕到老遠(yuǎn)吃野食，才能省下飼料。”
媽媽說：“矮禾經(jīng)不起鴨子拖，禾密過不了麻鴨婆。放鴨子，要做到‘四不拖’。就是：禾苗沒有穩(wěn)蔸；田里無水；未稈倒伏；谷子低頭的時候，不能把鴨子放進(jìn)稻田。還要，掌握‘四不踏’就是：在雨天、雪天、田泥不干、春天盛長期，不能把鴨子放進(jìn)綠肥田，不然農(nóng)民要生氣罵人。其余的時間，農(nóng)民都?xì)g迎鴨子進(jìn)田。因為鴨子進(jìn)了田，能夠松土壤，除野草，吃害蟲，施肥料。省工，省藥，不污染。”
真想不到，媽媽懂得這樣多2 媽媽說，養(yǎng)鴨要知鴨性。她還聽得懂鴨子說話哩！
有一次，我把鴨子趕回家，它們又推又?jǐn)D，亂吵亂叫，不肯進(jìn)窩。媽媽聽見了，對我說：“鴨子叫：‘懶姑娘，房里臟！’你有幾天不鋤糞了？”我回答：“六天。”果然，等我把鴨窩打掃干凈，鴨子就排著隊，一步一搖地走進(jìn)去了。
媽媽的眼睛也挺厲害，輕輕一掃，就能看出鴨子是好是壞，是公是母，是老是小，有病沒病，肚子里有蛋沒蛋。慢慢，我把媽媽的本事也學(xué)來了。
原來鴨子有好多地方象人。年輕的鴨子喜歡打扮，穿得五顏六色，花里胡哨；年老的鴨子灰不溜秋，老里老氣。公鴨體格魁偉，毛色鮮艷；母鴨小巧玲瓏，十分樸素。有蛋的鴨子象人懷了肚子，尾部拖下來，走得慢；沒蛋的一身輕松走得快。有病的鴨子不想吃食不想動，沒病的東咧咧、西咧咧，嘴巴不肯歇一歇。
鴨子不看表都知道鐘點。到了鐘點不給食，就圍著我鬧。有時把脖子伸得老長，嘔氣，裝死相，動也不動一下。喂了食，就高興了，一蹦幾尺高，有時還能飛三丈遠(yuǎn)。
鴨子知道害怕，碰到陡坡，只要超過四十五度，不敢上，也不敢下，連忙彎路走。
鴨子還知道害臊，從來白天不在野地下蛋，都是夜里在窩里下。它們知道人們?yōu)樗量嘁惶欤辉溉藗儞斓奥闊际且粋€一個地輪流下在一個固定的地方。只有極個別的“懶婆娘”才就地下散蛋。
我到北京、到武漢開婦女會，一些姐姐、阿姨、奶奶都愛圍著我問：“你一個人在野外，不害怕嗎？不寂寞嗎廣我回答她們：“我象鴨子一樣，愛上了湖中水，石頭打來也不飛！”“我怎么會寂寞、害怕呢？我又不是光桿司令，我有一千多名鴨兵！我愛它們，它們也擁護(hù)我。”
（原載1983年12月12日《人民日報》）
自學(xué)提示
（1）此文寫的是放鴨姑娘日常的普通勞動生活，然而在記者筆下展現(xiàn)的卻是一幅色彩斑斕、清新明快的放鴨圖。認(rèn)知此文新聞價值與審關(guān)價值和諧統(tǒng)一的特色。
（2）此文運筆獨特，構(gòu)思巧妙，采用第一人稱自述的口吻，讓人物與讀者妮娓交談，體會這一表現(xiàn)手法獨特的效果。
（3）結(jié)合作品，具體分析此文“口語入文” 的語言特色。
（4）記者采用通俗的民諺、民謠，使深奧、枯燥的專業(yè)知識，變得通俗明白、妙趣橫生。領(lǐng)會此文融思想性于知識性、趣味性之中的表現(xiàn)技巧。